这是荀攸有生以来,指挥得最艰难的一场战斗。
他身子虚得连站都站不稳,只能靠在兵卒肩头,从山石的缝隙间观察战况。
并用手指当旗,艰难挥动。
再由军卒依据指令吹响角哨,向山下作战的泠苞传达军令。
战事方歇,便有军卒数人轮流负荀攸,向山脊处急奔。
越山脊从山背阴处而下,终与泠苞残部会合。
泠苞见之,悲戚难掩,哽咽道:“先生!此战我部折损甚众,如今当如何是好!”
荀攸似已不能言,虚弱的睁开眼,示意泠苞近前。
泠苞赶紧凑近,却闻荀攸近乎蚊鸣的声音:
“司马仲达,高智之士……今不得抄近设伏,必搜山而寻,我……断难逃脱……”
“荀先生,勿复多言,末将就算是扛,也要将你扛回去。”
荀攸艰难摇头:“若如此,丞相必失……”
泠苞惶然抬头,不解其意,只得更加凑近荀攸。
荀攸阖动苍白干裂的嘴唇,声息迟缓:
“司马仲达设伏未果,丞相可安然归返陵城。然仲达必不甘休,后续定当举兵来攻……只是陵城……城防本就薄弱,今我军折损惨重,恐难凭此城坚守……”
“那该如何是好?”
“我曾见……见娄圭破城十策,有一策乃引火烧城……乃破冰城之计也……丞相可引羌河水混砂浇城,可使城坚……
西陲之地,并无茂林可伐,难成盛火……
胡天四月犹寒,如此坚守三月,敌军粮尽必退,到时,可请文若相援……”
泠苞惊恐道:“荀文若?不是说……他已投刘备,成了南汉的丞相……”
荀攸叹息道:“荀家无忘恩之士,丞相终无背汉之举……刘备虽为丞相之敌,但其弘毅宽厚,盖有高祖之风……或能因丞相伐胡之功而……而网开一面……”
“然……丞相怎肯应允此事?”
“假以时日,丞相自会明白……”
“好,末将知道了。”
“自娄圭殒命……至我等……我等困于西北,其间诸事,皆如一局……棋弈。我等众人……皆状如棋子,尽为那诸葛孔明玩弄于股掌……股掌之上。
此人智谋,远超常人,非尘世……凡才可比。
今其辅佐刘备,我等欲求胜机……难矣……”
言及此,荀攸勉力伸臂,竟死死攥住泠苞衣领:“我……我今所言……必传与……传与丞相……莫在此地空耗,速往北岭,从彼处脱身……”
“既如此,荀先生你又何往?”
荀攸双目圆睁,竟无半分应答。
“荀先生!”
荀攸面色僵滞如木,唯余攥着衣领的手,缓缓松脱,垂落于地。
旁侧军卒急探其鼻息,方知已然气绝。
“荀先生……”
泠苞痛心不已,伏尸痛苦,然不得久哀,为止敌军辱尸割首,遂将荀攸尸身坠于涧中。
而后,往北岭而逃。
若论撤退之策,北岭实非最优去向,向南而行,方是路近易行之选。
泠苞牙关紧咬,终是压下疑虑,率部往北而去。
孰料行至半途,竟与司马懿追兵猝然相遇。
司马懿心下大疑,不解敌军残部何以去而复返?
当即欲整军列阵,以迎敌众。
然定睛观之,那支敌军却径直往北岭方向而去,并无接战之意。
司马懿见状,遂挥师紧随其后,奋力追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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