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撑着身子坐起来,动作缓慢如梦游,瘦高的身躯颤了颤,衣袖无风自动,却透着无力。
风无讳茫然环顾四周,怔了怔,眨了眨眼,颊上未干的泪痕在微光下泛着清冷的光。
仿佛骤然忆起了一切,风无讳急急并指于唇,应道:“哎!”
几人闻言,悬着的心这才悄然落下,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。
空气如释重负般轻颤,烛火似乎亮了些许。
众人隔空的目光中,多了一丝微弱的联结。
艮尘喉内发紧,声音沙哑得像风过枯枝:“没事就好,我有些困,明日再说,若有急事,再联络吧……”
他眸子低垂,掩去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,手掌按在桌沿上,指节发白,像在强压那股涌上的疲惫。
闻言,几人面无表情,但皆已听闻。
那默契如无形的线,将破碎的他们勉强系住。
白兑默然起身,走向盥洗室。
水声从兑界后方传来,哗啦间带着一丝解脱,她瘦削的背影在烛光中拉长,脚步虽慢,却透着股隐忍的决然。
风无讳仍呆呆地坐着,那双眼睛此刻空洞地盯着虚空,双手抱膝,肩膀微微耸动。
他泪痕干涸的脸庞上,眉心那道皱纹,深如刀刻。
迟慕声紧盯着面前那碗已然微凉的葱油拌面,起身时,身躯一晃。
他猛地端起,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。
筷子乱戳间面条缠绕,热腾腾的汤汁溅起,混着他的眼泪和鼻涕泡。
迟慕声浑然不觉,像个委屈的孩童在用食物填补心口的空洞,每咽一口,都感觉苦如黄连。
喉咙滚动间,带着哽咽,鼻尖红肿得像熟透的樱桃。
他动作粗鲁而狼狈,嘴角沾满油渍与咸涩,透着股让人心酸的倔强。
而陆沐炎,看着食盒中那碗晶莹油亮的红烧肉,也缓缓坐下。
她忽地一笑,不知在想什么。
筷子悬在半空,终究没动。
那笑意苍凉,带着无尽的荒芜与苦涩,如秋风扫叶,红唇勾起却不达眼底,冷眸中闪过一丝自嘲与痛楚…...
…...
上方镜花水月处——
长乘轻叹口气,如风过山林,凤眼微眯,带着一丝无奈的疲惫:“我去练功了,明日辰时再来吧。”
他起身,袍袖轻荡,转身离去。
背影在夜色中渐远,透着股长者的孤寂。
若火那只独眼中情绪复杂,深切而又无奈地摇了摇头:“我也走了。”
玄谏与绳直互换一个眼神,微微颔首,亦相继转身离去。
几人墨发与乌发在夜风中轻扬,脚步声渐远。
夜色愈发深沉,如墨浸染。
星子隐匿,唯余一弯残月孤悬,洒下清冷光辉。
夜风呜咽着穿过竹林,带动竹帘轻晃,其声簌簌,如泣如诉。
池塘水面皱起细碎涟漪,倒映着破碎的月影,平添几分萧瑟与悲凉。
如一层无形的霜,笼罩整个肙流…...
…...
而下方界内——
无人言语。
但见几人已各自寻了方位,沉腰立马,悄然站桩。
他们面上泪痕未干,痛苦之色犹存,眼神却无一例外地变得无比坚定,甚至带着一股狠绝。
体内炁机随心法默运,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腾流转…...
尤其是迟慕声与风无讳,隐有风雷之声暗含。
巨大的悲恸,此刻竟化为淬炼心性与修为的烈焰,在无声中,推动着他们的力量悄然攀升……
…...
…...
次日。
晨光熹微,天际泛出鱼肚白。
柔和的曦光漫过山脊,为万物镀上一层浅金。
池面如镜,倒映着渐亮的天色与流云,细碎金光在微漾的波纹间跳跃,恍若撒下一池碎星。
下方“界”内——
辰时准点而至。
食盒自高处帷幕间悄然显现,徐徐垂落。
那层层虚空帷幕如叹息般轻荡,热气隐隐升腾,携带着米粥的稠糯与菜肴的温润。
香味如无形的丝线,缠绕在空气中,刺痛着每个人的鼻息。
熟悉,却又如刀刃般提醒着那永不可逆的昨日。
几乎同时,于静默中站桩练功的陆沐炎、迟慕声等人,齐齐睁开了双眼。
几人眸中精光内蕴,又带着一丝历经煎熬后的沉凝。
上方“镜花水月”处——
长乘、玄谏、若火、绳直几位师尊早已悄然静立。
几人目光穿透水月屏障,屏息凝神,关注着下方每一丝动静。
空气中,是弓弦般的绷紧。
风过竹帘的沙沙如低泣。
湖光映入亭中,却如碎金般刺目。
…...
下方“界”内——
艮尘缓缓收势,气息归于沉静,剑指轻触唇边,声音带着一丝晨起的沙哑:“诸位,一夜过去,可还安好?”
迟慕声活动了一下筋骨,感受着体内流转的气息,应道:“嗯…此处练功确有奇效,只觉得周身经络通畅,身体轻盈了不少。”
他故作轻松,肩膀却微微耸动,筷子悬在半空迟疑不落,眸中闪过一丝对那“轻盈”的荒谬嘲讽。
轻盈了,又如何?
心头的重石岂是桩功能移…...
风无讳怔怔望着食盒中那碗热气袅袅的白粥。
粥体稠糯,米粒饱满。
他薄唇扯出一抹惨淡至极的弧度。
这白粥…熬得真稠啊…...
里面翻滚的米粒,真像…像极了父亲迸裂的脑浆……哈哈…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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